南日島、湄州灣－帶領海鵬南飛的勇者———劉鼎漢將軍紀念館

南日島、湄州灣

胡璉

福建省游擊部隊，配合一部份金門防衛軍，於民國四十一年十月十一日，出動向南日島的一次突擊。其動機有三，第一、「軍隊常見仗則強，少見仗則弱」，孤島久戍，最易使人精神萎靡，士氣低落。第二、我軍退出中國大陸，迄今三年，敵軍戰力如何？我軍戢戎奚似？應該有一次「陣前檢查」及「實兵測驗」。第三、日期選在十月十日國慶節日的後一日，乃是對中國國民黨經改造後所舉行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的一種慶祝典禮。這一仗我們打勝了，三天時間消滅了駐守及逐次增援而來的敵軍共約六個營。十一日晨間登陸開始，輾轉來回，打到十三日臨晚消滅最後一個敵兵，即刻上船回航，乾脆俐落，確實顯示了我們的能力，也測驗出敵人的斤兩，若果時機來到，我們進軍福建，原則上將是敵敗我勝。同時也說明了上述三項目標我們都達成了。這一仗敵人被我們消滅的是第八十五師二五五團的第二營及第三營，與師屬的陸戰營，另八十三師二四九團一個半連和二四七團第二營，再加上民兵兩百多。生俘敵營長高龍寶以下八百多人，獲輕重機槍六十多挺，大小砲四十多門，步槍一千多枝。我軍參戰部隊是游擊隊的章乃安大隊，和朱英其的船舶四十一支隊，再加上第七十五師的二百二十四、五兩個團。詳情請見國防部史政局所編之「南日戰闘」，故不贅述。

這是一個小小的軍事行動，但均顯示了一項微妙的國際問題。最初我們選定的目標是東山島，一切計劃妥當，筆者和海軍高級人員同見國防部一位主管將軍，述說來意，那位將軍開門見山地一口拒絕：「外交部必然通不過，因為我政府答應杜魯門總統一九五○年六月二十七日中立臺灣海峽的請求，我若破壞，彼必振振有辭，而卸卻保衛臺灣安全之責任，問題便牽涉得太大了。」我們兩人碰了釘子，但卻仍不甘心。一方面縮小範圍，把目標改為南日島，把兵力減少到僅可以佔領此島；一方面再向最高當局及軍事負責方面請求。蒼天不負苦心人，兩位長官都答應了，那是十月初一、初二的事。後來我們順利而且毫無枝節地執行了，僅僅是駐在金門援助游擊隊的西方企業公司，沒有派人參加。我推想大概是「韓戰打得不可開交」'「競選正在進行」，杜魯門任期已滿，民主黨的史蒂文生說話無力，共和黨的艾森豪說「要解放鐵墓」。我們便在這個空檔中舉行了這一次突擊，當然我們的外交部事先不會知道，事後自然也不必說了。

筆者走筆至此，願鄭重聲明，外交上最大原則是「講信修睦」，我外交當局的立場完全是對的。不過在「中立臺灣海峽」這六個字的後面，我們還有理由可以擺在桌面上來談：金門是在臺灣海峽的那一面，金門既不受第七艦隊的「保護」，當然也不受中立臺灣海峽的「約束」。即或中立臺灣海峽，那也是美國人自動提出的，可見也牽涉到美國人的利益，並不純是俠義行為。反之，當民國三十七年徐蚌戰爭對我們十分不利時，美國人如果派幾師軍隊由海州登陸直指徐、鄭，我們一定歌頌之為「仁義之師」，中國人必然感恩圖報。所以筆者以一個軍人來談外交，自然班門弄斧，可是天下事脫離不了一個理字，我們要講信修睦，我們也要保護我們的權益，據「理」力爭。南日島突擊戰之後，艾森豪在記者招待會上答覆問題時說：「臨近中國大陸的島嶼游擊隊，由這一島到那一島乃是極為普通的行動，不足為怪……」西洋人常說「勝利就是真理，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嗎?二十年後我們中華民國的人，親眼看到北越鯨吞南越時的慘狀，應該知道「國際無道義」這一句話是真的。平時不堅強本身，臨時向別人磕一萬個頭也得不到絲毫憐憫。話出了本題，可是真理站在這一仗中顯出。

南日島之戰，使我們想起唐太宗對薛仁貴的獎語：「……朕不喜得遼東，喜得虓將……」。中國人的諺言「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胡林翼也認定「強兵在將」，他曾慨乎言之曰：「古之治兵先求將而後選兵，今之言兵者先招兵而並不擇將。」良將兩字，人人羨慕，位至將軍，亦每自負可為良將。但良將並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最少應該是天才加上經驗，特別是有事實表現。本次突擊，總管海陸兩軍是王嚴中將，統攬游擊隊和正規軍是柯遠芬副總指揮，但實際指揮作戰乃是七十五師師長汪光堯少將，及其轄下兩個團長，趙少芝和廖發祥。王、柯已是宿將，姑不論及。但言汪光堯在這次的作為，可以確定他是一位能將。他是十二兵團再度組織時自行投效，被任命為兵團部副參謀長，旋調六十七軍為參謀長，兵出潮汕，轉任七十五師師長。七十五師是由十八軍擴編而戚，素質中等，但在汪光堯領導下便成了三戰三捷，士氣高昂的雄師，在十二兵團的十三個師中漸漸躍居到第四名，「強兵在將」，信然。汪光堯和爾後升到八十四師師長的廖發祥，皆為天不永年，正當丁壯之時，相繼逝世。可是他們在南日島之戰的卓越表現，應該被旌之曰「良將」。趙少芝素有戰功，登步島力挽危局，升到團長。這一次他率領部曲由島西打到島東，又從島東打回島西，結束了戰闘，可謂之卓越，曾膺戰鬥英雄徽號。或是才長數奇，上校退役，居恒怡然。「有功未賞，有力未伸」。筆者身為上將，理應激濁揚清，但卻疏忽及之。

此外營長曾治及羅範清，也在戰爭進行中被評為名列前茅。消滅敵人易，能在戰鬥中考取可以消滅敵人的人難。方面之將百不得一，然偏裨不得其人，這個方面之將一定為之滅色。諸葛每被阻於司馬，高歡終被滅於宇文，兩個敵體，興衰存亡，全在將才的多寡。堂太宗一代雄王，在「王珪論治」中，已建其朝廷中人才之盛，然猶以得遼東為輕，而以得薛仁貴為喜，英主風格，自足千古。美念「中興以人才為本」，不禁低徊不已。

章乃安、朱英其的游擊部隊，登陸南日之初，即由東部與七十五師分庭抗禮，在全戰役中，也有卓越表現，登陸在前，撤退殿後，尤具特色。該兩人之良材己在另文中提出，今茲不再。

我軍撤退時，遺棄食米二百包，迷失士兵十二名，上峰曾對汪光堯師長大事申誡。「綜理細微，克勤小物」，筆者深為感動。我軍今後要縱橫疆場，攬轡中原，大勝不驕應寓其要於細務不遺之中。。

中國國民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的代表們，曾提議組織慰勞團慰勞此役之傷患及立功人員，「勝利無價」，我們的黨以其光榮加之於一個步兵師及游擊部隊，改造後還是第一次。

湄州島在莆田惠安外海，對此島之突擊，前後舉行兩次，一次在南日之戰以前，一次是南日之戰以後。第一次是測驗章乃安突擊大隊的編制、運用及兵員素質，可否擔負我們對它的期望，即在反攻大陸時，它迂迴鑽隙於叢山峻嶺之中，滲入毛共區內，打亂毛的後方，打瞎毛的耳目（情報）。行動時，章大隊在前，四十五師一二四團賈懷祥營在後支援，從登陸到消滅來犯的敵人-毛共八十四師的一個加強連，走路需時四小時，一百八十名敵兵，無一漏網，活捉回來九十多名。章乃安這一個大隊所表現的一切，都符合我們的理想。賈懷祥營只是跟著行軍。第二次我們撲了空。因為二二四團、二二五團立了功，二二三團團長金少石和他的官兵，非常抱怨汪光堯將軍。金少石是一位優秀軍官，抗日戰起他由安徽大學投入軍校十六期，畢業後不願分發到後方部隊，和在古寧頭之戰陣亡團長李光前結伴來宜昌前線投效十八軍，由排長積功升到團長，美風姿，極勇敢。七十五師三戰三捷，每次都輪不到他這一團，官兵們磨拳擦掌，亟思一試身手。但兵到湄州一日一夜，當地敵軍逃逸，對岸敵軍不敢來犯，最後他們失望而歸。筆者看到他們垂頭喪氣的樣子，曾撫其背曰：「找到岳飛傳，細讀（良馬對）。金少石一如趙少芝，上校退休，肝病逝世，豈造物忌才乎！

南日、湄州之突擊後不久，艾森豪被美國人選為總統，因為他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歐洲聯軍統帥，曾經飲馬萊茵，破敵柏林，被共產暴徒奴役的國家和人民，都對他抱有極大希望，中華民國自不例外，身在金門的軍民，尤其跂足而望好音，準備更大的突襲行動。「人逢喜事精神爽」，金門人的面孔，正和印度田青一般，人花爭妍。（金門憶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