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追憶（4）
丁思岑
n 繞過周寧
在行軍途中，翻看地圖，量標距離，再走兩天，可到周寧縣城，及至城廓在望，官兵幾欲歡呼之際，師長卻驟然宣布停止前進，原地待命。旋即又召集各單位主官，命令派出三批人員；一批在原處尋找營地。一批南下至穆陽溪循集民船。另派特務營一個連派一批先遣人員，連夜越過周寧縣城，到賽歧徵集民船待命行動。各單位分別遵令行事去後。師長對我們說：「照行軍計劃，我們是到周寧縣內宿營，但目前據報；李延年兵團已於兩日前進城駐紮。我們是不能再前進了，李延年在金華時，曾意圖留下我們受其節制，如今又遇上了，如果他再強留我們，我們不服從，勢必衝突，此時此地，絕不可干戈相向，我們勢單力薄，忍讓為宜，明日我們南下，到穆陽溪去，此溪可以行船，下游直抵塞歧，到賽歧後再改乘大船入海，究竟到何處去，屆時再作決定」。翌日抵達穆陽溪，按計畫分別登船，順流而下，夾岸風光秀美，野花迎風招展，落英繽紛，隨波逐流，只是滿腔家國破碎之痛的征人，哪有心情欣賞呢！這一天，太陽炙熱，船倉下裝滿了鹹黃花魚，腥味蒸騰，薰人欲嘔。船到賽歧，地當與交溪滙流入海之處，水面頓形寬闊，頗有大海氣概，這是我初次見到海的面貌，頗饒新鮮之感。昨日派來的前站人員，迎接我們改乘海船，待部隊登載完畢，啟碇揚帆，駛向茫茫大海，風浪顛簸，不少人暈船嘔吐。所幸航程不遠，中午就到達三都澳下船登岸了。
n 登上三都
三都澳是個小島，居民不多，皆以捕魚維生，時值黃魚盛產季節，當魚群麕集時，真是映日照海，舖天蓋地，海水為之變色，銀浪翻騰，一望無際，其數量之多，實在駭人。於此，我想起國父手著「實業計劃」中，曾有在此建築漁港之議；真知灼見，鉅細靡遺，胸羅萬有，無遠弗照。偉人之所謂偉大，於斯可見；想望宮墻，徒增抑鬱！
我們進駐三都澳小島之後，大海環繞，四顧茫茫，今後何去何從？只有等待師長定奪了。某日早飯時，師長宣佈：「已與台灣取得聯絡，東南長官公署，暫要我們原地待命，不日即有船隻前來接運」。官兵聞訊，歡欣稱慶，此時部隊一面休息，一面整備。我因初涉鯨波，對海的興緻極高，不時約同翟全悌兄到海邊觀魚、閒逛，我生長在閉塞的內陸，少識魚類，乍見如許多的怪魚形狀，直是如游龍宮，瞠目叫絕。一次我誤把白帶魚認作海蛇，是全悌兄糾正說：「那是海帶魚，不是海蛇」！語畢，相顧大笑，誠一記趣樂事。有次我倆到沙灘的海邊游泳，在入水不遠處，全悌兄突然大叫：「趕快上岸」！我也不問究竟，疾游上岸，立身回顧，正有一群鯊魚，飛梭似的向我們襲來，若不是全悌兄的警覺呼叫，我就會落入魚吻葬身魚腹了！我們在岸上向鯊魚投擲石塊，它卻若無其事，絲毫不為所動，直到我們拔槍射擊時，這才嬾洋洋的悠然逝去。在回程路上，我想：頻年以來，出入戰陣，萬里流轉，闖過千災百難，今日剩此劫後餘生之身，若再讓鯊魚打了牙祭，豈不寃哉枉也！無怪全悌兄說我是「土豹子」，那也祇好認啦！至今舊侶聚會，酒酣耳熟之際，仍常舉此以為談助。
n 航向台灣
約一週後，台灣派來兩艘大貨輪，駛靠碼頭，先卸下大綑大綑的軍服，又有日式鋼盔，確認這是東南長官公署接運我們赴台的船隻。部隊換裝後，即分別依序登船，師長命我偕戴清林，在部隊裝載完畢後，巡視有無落伍及沒登船的弟兄，迨赴各地檢查完竣回轉碼頭的途中，天氣突然轉變，陰霾漫天，閃電交加，大雨如倒瀉天河，傾盆而下，霹靂在黑雲中火焰閃射，聲震四野，地面上壓水盈吋，泥濘難行；平時駐地的村落，距碼頭不過半小時的行程，而此時、此刻，這段路卻耗盡了僅有的體力，費了兩倍的時間，才艱難的走完，兩人通體溼透，滴水如簷，最後終於趕到碼頭，登上了海輪，狼狽之狀，難以形容。師長等到我們的歸來，遂下令啟碇，航向大海。我對師長的關心部屬，不遺患難的軍人武德，欽佩銘感，永誌不忘。航途中，心力交瘁的我，昏昏入睡，一枕黑酣。待天亮醒來，船已靠泊海港碼頭，只聞人聲鼎沸，足音沓雜，據戰友告訴我，才知這是基隆港。岸上的人潮，都是從青島隨軍撤退的義民，浮海避秦，可欽可佩。此日，正是中華民國三十八年農曆五月初四日，端節的前一天。（資料來源：丁思岑；「往事追憶」；劉鼎漢將軍紀念集，民96年，自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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