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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擊金門實戰錄:【肆】砲戰留痕

周之道

一、高風義行,生死之交

羣助理情報官張巨上尉,協助情報官掌握各觀測所,蒐集砲兵目標情報,成效甚佳。

張籍河南,是流亡學生,隨其老師、同學於江西南城附近投入怒潮軍政幹部學校,即第12兵團幹部學校,畢業分發第7軍砲兵部隊。張純樸正直,實事求是,不茍言笑;從表面上看他似乎落落寡合,實則滿腔熱血,義行可風,至今常被稱道。

1020日下午,小金門郝師長午睡起來不久(「不懼」本郝日記已將「午睡…」一句刪去),又受到廈門敵砲襲擊,一如823當時,郝同樣手足無措,同樣一發砲彈也沒反擊,同樣沒作任何應變處置,同樣依賴金西加砲羣(600羣)去制壓敵砲;不同的是:郝把責任推給金門情報機構,推給金西加砲羣,郝卻隱瞞事實(此時小金門砲兵已增強到中、輕型砲各兩個營,重砲一部亦已進駐,其火力之強大幾與金西加砲羣概等),仍任由敵砲轟擊67小時,致重砲陣地有所損失。任何一位膽識夠,砲兵學術修養夠,又有指揮能力的將領,必會令小金門原有砲兵予以救援,令該重砲部隊反擊自救,並請金西反砲戰砲兵(600羣)增援火力;無奈郝師長不敢反擊,重砲副連長黃書堂上尉就被襲殉國了(請參閱1020日郝日記)。

噩耗傳至大金門,大家都很難過,為黃默哀!張巨基於同學同鄉情誼,獨自去小金門,徵得湯連長同意,將黃屍體運回大金門太武山公墓安葬。時當砲戰第二階段伊始,白天均有砲戰,行動不便;張扛著黃書堂滿是血水腐肉的屍袋,從麒麟山西麓到九宮碼頭北側,又從水頭到太武山公墓;張不願求人,他人亦不願其接近,雖偶有便車可搭,確已吃了不少苦頭,然其此種義行,足可告慰老友在天之靈!張將屍袋送到太武山火葬場後,才流著眼淚離開而心安地回到金西,向羣指揮官報告經過概要。他表示這是他應該做的事,他不要任何補償,他之所以報告羣指揮官,祇希望寬恕他沒有事先報備而獨自行動;又因當時悲憤過度,認為黃書堂死得太冤在金西好好的一個人,一到小金門就被敵砲彈打死了小金門為什麼老是挨打而不制壓敵砲?怪誰呢!?

張巨的義行太使人感動了!羣指揮官從此對他刮目相看,認為他「義行可風,不愧古人」!他真「無愧」於天地!

二、五通道口軍砲兵禁用

金門島西北、古寧頭之南,在郝柏村任金砲部指揮官時,曾奉命構建一個155榴砲連陣地,金防部著眼在封鎖五通道,北起澳頭、南迄廈門虎仔山,都在他的火力控制之下;歸600羣指揮,須經核准,方可使用。

砲戰初期,敵砲指向古寧頭的火力不多。後來敵在澳頭地區,尤其在歐厝附近,增加了較大口徑的火砲,專門制壓或破壞我金西區的砲兵;此時155加砲未對澳頭方面部署火力,600羣漸感吃力,幾次請求使用五通道口的155榴砲連均未奉准;這個優良的軍砲兵部隊,就像「隔岸觀火」般渡過了4個半月的金門砲戰。

金門砲兵部隊假如很強很多,用個155榴砲連來封鎖五通道未嘗不可,但在急需火力以剋制澳頭敵砲而不可得時,該連不准使用,就值得商榷了。

倘以師砲兵的105榴砲連進入該陣地,對於執行封鎖五通道的任務,不會有任何不好的影響。但這個155榴砲連撤出後,再進入古寧頭或其附近預備陣地,以制壓澳頭敵砲,就可解除金西反砲戰部隊的部分威脅,那是利多害少的事;當時不明瞭第10軍張(國英)軍長兼副司令官的著眼何在?但總覺得第10軍軍砲兵看著第1軍軍砲兵營老被敵砲轟擊,而無法予以有效救援時,就有些不平。

這個陣地是郝柏村選定並督導築成的,距離海邊不遠,遮蔽不良,暴露在敵眼敵火之下,在執行封鎖五通道任務時,即使能發揚火力於一時,恐怕也不能持久;何況海防無警,等於把一個有用的中型砲連棄而不用,多麼可惜!再說該連撤出後,萬一五通道有警,仍可再進入該陣地執行任務。如果兵力不能轉用,火力不能機動,這樣子對敵作戰,實在令人擔憂。

還有,600羣的主任務是反砲戰,如果封鎖五通道,定要專用一個砲兵連來擔任,那它的任務是屬於海岸防衛性質,似應交由金西守備區指揮,而以600羣火力增援之,較為切合實際。

三、8吋榴救了155

1113日(?)澳頭區歐厝附近敵砲,對砲兵600606營在榜林的陣地猛烈轟擊,由單砲而全連或全營,由試射而效力射,似將對我逐砲破壞;若不迅予制壓,後果堪虞。此時600羣所掌握的火力,除五通道口的155榴砲連及古寧頭東南方的8吋榴砲連外,金西北(原在古寧頭南山陣地的155榴砲,已於1001夜間撤出)其他砲兵都打不到歐厝後方的敵砲陣地,而金防部則明令該兩連「未經核准,不得使用」;600羣正像被綁住一隻手的拳擊手,和頑強壯碩的對手在台上肉搏,後台老闆在台下看得清清楚楚,但還希望自己的人會打贏,可能嗎?

羣指揮官和砲兵606營營長李宗基中校在電話中研究,要李營長以營155榴砲用「最大射程」試試,李營長說:「沒有用的,現在已經用到15000多碼(約13716公尺多),已接近火砲能力的最大限了」。羣指揮官說:「我也知道可能沒有用,但那是學理上的,我知道應該避免用最大射程來射擊,可是眼看貴營陷於危險,我們祇有設法自救了。貴營不妨試打幾發,能夠打到敵砲解除威脅固然是好;萬一打不到或打不準,甚至因用最大射程而損壞12門砲,總比全營人員、火砲、彈藥都被敵砲摧毀了要好得多」。在半命令半勉強之下,李營長以1門砲使用最大射程射擊了3發,結果,射彈散佈太大,不能掌握,發射時,砲管好像要脫離砲架似的,還是打不到敵砲陣地,只得作罷。

羣指揮官焦急了,要羣FDC向金砲部請求使用五通道口155榴砲連,不准。再請求使用8吋榴砲連,未獲「准」或「不准」的確切答覆,通信中斷了(是線路斷了?是對方不接不理?都有可能);這是最難下決心的時候。

羣指揮官坐在羣FDC的一端,看著射擊能力圖;李營長一再報告該營險狀和損失,請求立即設法救援;而羣FDC早已通知8吋榴砲連對歐厝附近敵砲「準備射擊」了;羣指揮官閉著眼睛在考慮:

(一)羣限於能力,真的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制壓澳頭區敵砲了嗎(駐防金西的90防砲,因曾支援600羣致遭受若干損失,金砲部不願再用)!?

(二)偏在這緊要關頭,上級通信斷了;如果金砲部答覆「不准使用」就不會故意違背上級命令而令8吋榴砲射擊的。

(三)如下令8吋榴砲連射擊,可能要面對軍法官說明下令的原因,後果難料。

(四)如坐視不救,則砲兵606營可能在短時間內,相繼1門砲、兩門砲…1個連、兩個連…就要被敵砲摧毀了,於心何忍!?而且爾後金西砲兵部隊都可能輪到相同的命運,上級會設法適時支援嗎?

羣指揮官睜開眼睛,咬緊牙齦,堅決而負責地對羣方副指揮官說:「令8吋榴砲連立即制壓澳頭區敵砲」!不久,敵砲全部停止射擊了,606營鬆了一口氣。

羣指揮官約同李營長到榜林陣地去慰問,有兩座砲掩體落彈很多,受傷的戰士已送去醫院,其餘各砲雖有損失,幸不嚴重。敵砲如繼續射擊,可能會像1001日那樣重演南山陣地的慘狀,又成了火窟。

2天上午,羣指揮官到8吋榴砲陣地,對戰士們誇獎了一番,並轉述606營戰士們對他們的感激之情。8吋榴砲連張連長說:「羣FDC早就通知準備射擊了,我一接到射擊命令就立即發射」,繼而有點得意狀的笑著說:「8吋榴砲似乎靈的很,澳頭每一個正在發射的敵砲陣地,經我砲射擊3、兩發,頂多5發後,便立即停止射擊,其威力是相當震懾敵人的(按8吋榴砲的彈頭重200磅,約90.72公斤);我連只發射了53發,敵砲未再還擊,制壓任務就達成了」。羣指揮官謝謝張連長,並提醒他要提高警覺,預防敵砲報復。

3天上午、金砲部派了兩位中校(監察官、作戰官)來羣調查此事,羣指揮官據實說明,承認是他下命令打的,相信羣FDC有關人員也會據實答覆,沒有需要隱瞞之處。結果羣指揮官被「申誡」一次,事由是:「未經許可,擅自令8吋榴砲射擊」,羣指揮官沒有申訴抗辯說一句話。

後來聽說:在決定申誡之前,金防部砲指部(金砲部)政戰主任郭上校曾表示意見:「600羣射擊能力不及,才向上級請求支援,上級沒有給予確切答覆,通信恰巧中斷了(可能正向OCC【火力指揮協調中心】 或向司令官請示中);我們忘記了『救兵急於救火』,也忘記了下級部隊正在挨打而無還手能力;今天600羣指揮官不得已下令8吋榴制壓敵砲,可以說是救了一個155榴砲兵營,上級非但沒有獎勵還要處分他;萬一有一天,敵人從五通道衝過來,600羣就等著上級許可才令砲兵射擊,我們就很可能貽誤戰機了,到那時,上級又怎好意思再處分他?」(大意如此)!想不到在這個年代,還有這樣仗義執言的人;即使不是當事人,聽了也很感動!可惜這樣的人死得太早,並以上校終其生。

又過了幾天,劉安祺司令官到金西來視察反砲戰部隊,金砲部鄒凱指揮官和羣指揮官坐在劉司令官的車後座陪同。羣指揮官就在車上把那天砲戰概要提出補充報告。劉司令官似乎很不高興的說:「叫你們要保密、保密,結果還是保不了密」!這顯然就是責怪8吋榴射擊的事。鄒指揮官側著頭看看羣指揮官,幸好羣指揮官從來沒有向長官多講理由的習慣,否則他可能會失態的。

老總統去澎湖督運重砲和最重砲來金門,中外皆知。

台北各大報紙,曾以紅色特號大字標題作頭條新聞:「美援10吋大砲將運金門」。

進入金東陣地的8吋榴砲,胡司令官已下令於0926日開始對圍頭區敵砲射擊了。

金西的8吋榴砲,為什麼不准使用?為什麼要保密?真的到今天還不明白。美國緊急軍援金門的155榴、155加、8吋榴、240榴各種火砲,是用來制壓敵砲的,不是用來「保密」的,更不是運來湊熱鬧、壯膽量的!

當時有人半開玩笑半慰勉的說:「你用一個申誡換得了一個155榴砲營,真划得來」,羣指揮官無奈地苦笑著說:「謝謝您的關心,違背上級命令,不足為訓;這是權衡利害的痛苦決定,個人得失算得了什麼,我只不過是不忍心眼睜睜看著所指揮的部隊,被敵砲彈一發一發的吞噬掉罷了。我重視戰鬥部隊,沒有戰鬥部隊是沒法打仗的,更不要想打勝仗」。

又有人笑說:「你這算不算是想『保存實力』」?羣指揮官說:「有無私心?想是這個問題的關鍵。如自己有力量而不敢打或只挨打,或只希望別人打,以保存自己的力量,600羣從不屑為(影射小金門第9師郝師長?)。倘保之以其道,在本身能力既已用盡,迫於無奈,且不損及友軍,不妨偶一為之,您以為如何」?

四、行動比砲彈快

任何人的行動,絕不可能比敵人的砲彈快!

「行動比砲彈快」,是羣指揮官對車輛修護士兼駕駛常旭增中士的讚賞之詞。

常中士是河北人,是18軍的老兵,原名「補旺」,部隊去金門前改為現名。他先學T-3/4車駕駛,又學大卡車駕駛,再受車輛保養修護訓練,後又改開T-1/4車,是個全能駕駛。

常中士純樸誠實,生活規律,除吸菸外,沒有一般駕駛兵習氣,由羣副指揮官陳錫藩中校推薦為羣指揮官座車駕駛,他開的是新車子,帶著必要的修護工具和車輛零附件,一壺開水,一包軍用餅干,載著羣指揮官來往金西反砲戰陣地和金東加砲陣地,他對每一陣地的進出路線十分熟悉,戰士們看到他的車子,就知道羣指揮官來了。

823當夜開始,他載著羣指揮官,徹夜穿梭在金西反砲戰陣地中。亙砲戰全期,已不知有多少次闖過了鬼門關,印象十分深刻。

羣指揮官的砲兵知識與常中士的車輛知識融合在一起;羣指揮官當時對敵砲有相當了解,曾經用過俄國砲射擊日軍,也學過、用過俄國的砲兵射擊法,有冷靜而較正確的判斷;常中士車輛知識豐富,駕駛技術精練,藝高膽大,沉著而敏捷,是「闖關」成功的主因。下述數例可見一斑:

823開始,先是榜林,後是古寧頭的155榴砲陣地,一直射擊大嶝並與澳頭敵砲鏖戰,堅苦支撐著。在砲兵606營營長李宗基中校勇毅卓越指揮下,戰績卓著,常常缺員操作,拚戰到底!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

羣指揮官為激勵士氣,了解實況,準備對敵砲採取更有效的反擊。如記憶無誤,羣指揮官曾於0929日再去古寧頭砲兵陣地視導。這天上午砲戰尚未開始,出發前羣指揮官告訴常中士:「去時走西海岸公路,先看下湖陣地,再看古寧頭;回程走湖南高地東側公路,不要走回頭路」。匆匆看過下湖陣地,沿路留意其以東地區的地形,準備選作重砲陣地。車子駛經雙鯉湖南側,羣指揮官腦中突然自問:「林厝、南山,先看那個陣地好」?如按平時習慣,必先看林厝陣地;因林厝到南山陣地還有相當距離,如到南山後恰好發生砲戰,就很難從南山村西北角衝出古寧頭,趕回去羣FDC掌控戰局了。羣指揮官當時就告訴常中士:「先去南山陣地」,想不到這決定「又闖過了一關」!

南山陣地雖經第8軍郝砲兵指揮官負責「加強」過,但經不起敵砲彈的考驗(請參閱「823戰役文獻專輯」92頁、1053頁及本書第陸篇四(一)「說謊不實的訪談記錄」),因此死傷了很多英勇的戰士!知道「加強經過」的人認為「有損陰德」!所幸該兩陣地在砲兵606營營長李宗基中校指揮之下,能拚又敢拚,與加砲部隊協力,把對澳頭、廈門的砲戰硬撐了下來!戰士們在優勢敵砲日夜轟擊之下,仍奮勇反擊,祇知執行反砲戰任務,不顧生死,與陣地共存亡。說他們全是無名英雄!全是真英雄!應該真正「無愧」!

羣指揮官看過南山各砲陣地後就去林厝,將車開到陣地東側,下車後命常中士將車開到陣地西側路邊等候。羣指揮官依序看完第123砲,第3砲砲長就接到「準備射擊」的電話,一出該砲掩體,就聽到陣地前不遠處有敵砲彈的爆炸聲;羣指揮官沒有進入第4砲,逕行上車,常中士已將車子發動好,立即開車衝出古寧頭。在駛經湖南高地東北側前,聽到車後有敵砲彈「送行」,真夠刺激,也夠興奮!

南山、林厝被擊十分慘烈!南山陣地與金東鵲山陣地概同遍佈著大大小小的彈坑,任何人見了也會怵目驚心!真不知那些英勇的戰士們是怎樣撐下來的!?1砲右側後那些「乾涸的小水塘(大彈坑)」,地下將近2公尺深的泥土全被翻了上來(停火期間,曾有外籍記者在附近攝影)。各砲掩體雖經郝指揮官加強過,但只要被命中1發,如不砲毀人亡,便算祖宗有德了!各砲的掩體,有一部分像是個「小窑洞」,從外表上看是舊的,全是蚵殼、沙泥的混合物,水泥很少看見,也許被積土掩蓋了,任何人見了都會搖頭嘆息!

林厝各砲掩體雖然加強得不夠強固,但較之南山砲掩體就好多了,像樣多了,這可能由於該陣地常被參觀的緣故吧(林厝陣地改建施工期間,筆者曾親見有鋼筋、水泥和灌漿工程)。

林厝陣地於0930日夜間撤出。南山陣地於1001日夜間撤出,該陣地輔導長楊之濟上尉與砲手同生死,被選為「有功官兵」。

11010930時後,金砲部張副指揮官電話:囑羣指揮官於1000時前到達金防部南坑道會議室報到,沒說什麼事,估計時程,絕不可能準時到達,不得不盡力而為。當車子到達精神堡壘前,有好幾輛大小車子遠遠停在道路兩側,聽到砲彈爆炸聲,同時有老兵在罵:「他們真無聊,連精神堡壘也不放過!如說要妨礙交通,為什麼祇打精神堡壘」?羣指揮官下車往前走了幾步,在一輛大卡車後面停下來觀察,發覺每隔2~3分鐘,澳頭方面敵砲才打過來1發砲彈,彈著點逐漸接近,但未命中精神堡壘;判斷敵砲係以精神堡壘為檢驗點,逐發修正,導平均彈著點於目標中央。於是對常中士說:「不要緊,可以衝過去!你把車子靠近圓環邊,熄火、發動、再熄火,我向你打手勢時,再發動,我一上車,你就立即衝過圓環,衝上中央公路」。羣指揮官對常中士有信心,常對指揮官更有默契。

澳頭到精神堡壘的射彈距離約15000公尺,砲彈飛行時間約45秒(視火砲初速而定,通常加砲快於榴砲);如前1發爆炸後,經過觀測、計算、修正、下達射擊口令、砲手操作,然後發射,最快也得發上1分多鐘,再加上砲彈飛行時間,即前後兩發砲彈之間的安全時間,至少2分鐘;就在1發砲彈爆炸過後,他們利用極短的安全時間衝過圓環,衝上了中央公路。

至於車子熄火、發動、再熄火,是在測試引擎的機械性能,並靜聽有無敵方的砲口音,如無,即可打手勢,再發動車子,直衝過去。

上了中央公路不久,聽到車後有砲彈聲。整條筆直的中央公路,除在雙乳山附近先後有T-3/4車、2.5T車各1輛會車外,祇有常中士的車子用最高的時速在狂飆,看不見人,聽不到鳥聲。這時,他們所嘗到的滋味,是不是和「意氣風發」的感受相同?也許祇有當事人才體會得到!

一進入南坑道會議室,見將星雲集,參謀總長王(叔銘)上將正在講話,羣指揮官敬禮後,站在後排;隨後,有位陸軍少將(不是當時的師長)、1位空軍軍官也遲到了。金防部參謀長華金祥將軍悄悄來到羣指揮官面前,交給他1個精緻的木盒(又是六等雲麾勳章一座)、一面立功牌(是純銀手鍊加個小牌子,可以戴在手上)、一個大紙袋:裝了蓋有「榮典之璽」的勳章執照,及另一張國防部命令列有此次受勳人員:各師師長(四等雲麾)、砲兵600羣指揮官(六等雲麾)各頒授勳章乙座,金防部有功將校、海軍少校、空軍上尉等各頒授獎章乙座。

典禮完後才知道:王總長今晨自台灣帶著新司令官劉安祺中將到金防部佈達,並頒授勳獎章給砲戰有功人員。

散會後,華參謀長當面交待羣指揮官、海軍少校、空軍上尉3人參加慶功午宴,屆時營務組有人來引領入席;3個人就在南坑道軍官餐廳附近枯候。到了午餐時間,看見別人都在進食,肚子便覺餓了,就自動拿起碗筷,墊墊肚子;枯坐到1330時以後,營務組人員可能忙於本身的工作,忙於接待貴賓,把3個小官忘了。羣指揮官有反砲戰任務在身,不宜久待,3個人便各自返回防地。

羣指揮官這次奉頒的勳章是第2座,同樣是「六等雲麾」,依國防部規定:前後奉頒的勳獎章相同時,即使立功事蹟不同,就應繳回一座,祇留下「立功牌」。事後,羣指揮官淡然的對常中士說了一句好笑又好氣的話:「如果早知領了之後還要繳回去,還要增加各級人事人員的麻煩,我們就不必去闖鬼門關了」!

註:查美軍麥克亞瑟元帥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先後奉頒7座銀星勳章,都不用繳回去;但麥帥是美國軍人,美國又是民主強國,中華民國怎能和美國比呢!?中華民國的軍人因功奉頒了乙座勳章之後,即使再立了大功,也別想再領到相同的勳章了;這是多麼影響戰場士氣的事!統帥部顯然失策!現在開明的長官們,不知肯不肯把那項不合理的規定檢討修訂一下?

1020日下午,敵恢復砲擊,砲戰第二階段開始了,從1026日起改為「單打雙停」。11月下旬至12月上旬的單日,常有局部砲戰,精神上已沒有那麼緊張了。金西砲兵羣(600羣)因準備240榴砲部隊的進駐,羣指揮官於12月上旬某天上午約同羣副指揮官、羣政戰主任等,分乘2T-1/4車,去看即將構築完工的240榴砲陣地。先從西海岸去看下湖的重砲新陣地,再去古寧頭(未去南山);當車子離開林厝陣地後,本想去看8吋榴砲陣地,突然澳頭方面的敵砲響了,砲彈似乎跟著車子跑,羣指揮官命常中士逕行駛至240榴砲掩體前,敵砲縱然大舉襲擊,自信仍很安全,因該等掩體十分堅固。

砲聲停了,大家先看各砲掩體,再看人員掩體、彈藥掩體,兩羣敵砲彈竟然打到附近來了,大家立刻跳入交通壕,跑回砲掩體裏,大家都嘗到了「挨打不還手」的滋味;在相互慰問、「託福」聲中,相視苦笑;敵砲不再響了,隨即返回羣FDC

事後檢討:這羣傻子又做了一次傻事為什麼不等到明天或後幾天的雙日再去看!?急於一時會收到什麼大效果?萬一有人不幸碰上了敵砲彈的破片,後遺症就很難說了。人們可能說渠等行動愚蠢,絕不會說渠等是負責盡職,甘冒危險。人們也許會反問:傻子們為什麼要賣命?值得嗎!?當時和以後掌權的大官們為什麼躲在山洞裏不敢出去拚(暗指郝柏村)!?誰能指出其中原因和提出說服人的理由!?

五、美軍顧問讚佩英勇,顧問團長譽為

「特別傑出的砲兵部隊」

0830日上午,美軍顧問沈德士(Sands)少校訪問金西反砲戰部隊(600羣),到達砲兵600692營第1連陣地不久,即開始砲戰。沈德士少校目睹敵砲對該陣地猛烈轟擊,我官士兵接受射擊命令後,只知從容還擊,出生入死,恍若不知無情敵砲之能殺人。美軍顧問大為感動;特於是日1100時許向羣指揮官面致讚佩之忱,並會談有關砲戰及彈藥使用情形。

後層奉國防部1208日(47)備傑字第807號令:「准美軍顧問團團長杜恩少將1958.1110.EC269號函:『一、本人最近接獲本團陸軍組報告,分析自0823~1105日金門砲兵作戰情形。二、據該報告稱:第691野戰砲兵營(155G),賴其特別傑出之統御及指揮,使該部隊具有高度之警覺及優異之效率…此等表現,對中國陸軍倍增光榮。三、敬請轉告各該指揮官及全體官兵,本人為彼等卓越技能,達成任務,謹致賀忱』。希知照」。

杜恩將軍此項讚譽,足以證明砲兵600691營營長李建屏中校的統御才能和戰場上的優異表現。祇可惜部隊輪調回台後,高級長官未予重視,不知培訓作戰人才,不久,他就「自謀生活」去了。

在金門砲戰中的李建屏和回到台灣的李建屏好像是兩個人,但千真萬確是同一個人。在戰場上,李能充分發揮其長(能戰、敢戰、統御及指揮能力強);在台灣,無人重視其長,無人知其長,亦無人用其長,更無人能忍其短(酒後話多)!這是大環境使然,這是領導作風與「內鬥」的關係!有過李建屏遭遇的人何止千百!?這也可算作是「中華民國老兵」的一個普通故事仗是他打的,功被別人爭去了!官別人升了,財別人發了。若是戰死了,就一了百了,全都報效國家了,個人什麼都沒有了。倘他祖宗有德,成了老兵「百戰未曾死」,他硬是幹不上那些「重要職務」;上級定會說他這樣不好,那樣不行。而「妨功害能之人」、「親戚貪佞之輩」,絕對不願說他有什麼長處;有什麼優點,更不會誠心誠意地為他安排「適當的」工作,培育他備為國用;這顯然是當權者有意蹧蹋不屬於他的「國家人才」了,當然!李建屏中校不見得是個真正優秀的人才,但他曾在戰場上有過優異的表現,不管一般人如何忽視,當權者是不應輕予抹煞的。

過去在大陸上為什麼老打敗仗?為什麼有那麼多的部隊投降、叛變?來到台灣掌權的人顯然沒有接受並改正那些慘痛的經驗,不知嚴予公私之分,義利之辨,對社會上爭利必先,赴義必後的不當領導,養成了一批凡事先顧自己、不顧大眾的官僚,慢慢腐蝕著國民黨的光榮根基,不斷挖毀國民政府在人民心目中的堅固墻腳。這批沒膽識、沒良知、祇知爭功諉過,不敢面對敵人的官僚,憑藉台灣海峽阻隔與美國軍經援助下,打擊異己,培植個人勢力,爭權、爭位、爭利、造孽,儘做些多行不義的勾當!

某些人對國家的忠誠,早為識者所質疑,但他還敢大言不慚地欺騙台灣同胞他是「真正的」為國、為黨、為民者!?像這種「行與言違」、「私而忘公」的人,怎能與有思想、有組織、有力量的敵人鬥爭!?作戰!?

看過美軍顧問團長杜恩將軍對砲兵691營的讚譽函,您會認為該營營長李建屏中校如在美軍部隊作戰而有如此輝煌的戰績,他絕對不會遭逢像在台灣所受的境遇!

我們若把杜恩將軍對砲兵691營讚譽函,去對照郝柏村砲戰日記所揑造、誣衊、以詆毀砲兵600羣的顛倒黑白,胡說八道,不知郝柏村口說「誠實」、「良知」和「人格」,究竟值得幾文錢?

六、新聞界的橋樑

砲戰期間,中外記者湧入金門,很多人冒著敵砲轟擊的危險,前往砲兵600羣反砲戰陣地採訪,更有人為了體驗砲手健兒們在敵砲射擊下的反擊操作,無論如何危險,定會留連在砲掩體裏,問長問短、問東問西,採集英勇事蹟,摘記負傷不退的經過;還要在砲戰間隙中,搖動火砲高低機,把砲管昂起到45度,再打開砲閂,從約7公尺長的砲膛裏看著白雲朵朵飛過蔚藍的天空,認為是人生一大快事!他想像著砲彈衝出砲口射向敵砲的剎那,不禁興奮得跳了起來,豎起大姆指,一直說著:「讚」!「讚」!「真讚」!

有人坐上瞄準手的位子,試做瞄準動作;有人轉轉方向轉動機,看著砲管左右來回移動;也有人摸摸托彈器裏的砲彈頭,掂掂那96磅(約43.64公斤)重的高爆彈。他們忘了自己是記者,忘了自己是這一門砲的客人,很想嘗嘗敵砲打過來的滋味,有人更捨不得離開;陳振武砲長就笑著說:「歡迎您留下來,請您來當本砲的榮譽砲長,我當您的副砲長,事情我做,責任我負,全砲弟兄保證幫您達成反砲戰任務。等您立了功,領了獎章才回去,如何」?大家都瞪著他笑了;那位老記者更是渾然忘我,一身骨頭都酥了,立即拍著胸膛,很想試試看,繼而摸摸頭、皺皺眉,像在問自己:「報社同意嗎」?「用什麼理由去說服老婆」?停了兩秒,突然說了一句十分興奮又帶惋惜的話:「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呀!怎麼辦」!?

這是個感人的砲戰故事!前半段有99%的真實;凡是去過反砲戰掩體的記者都願意作證。後半段則是某位記者對另一位捨不得離開大砲掩體的同行所開的玩笑。由此可見當時金東、金西的反砲戰部隊之如何吸引新聞界了。

當時當「地陪」的,在金東是簡湛少校,在金西是張楓少校、余康寧上尉、郭振庭上尉(古寧頭陣地較為偏遠,少有人去,且已於10月初撤出,因而很少用上「地陪」)。他們是新聞界的橋樑,是反砲戰部隊(砲兵600羣)的代理發言人,他們一直在營連裏參加反砲戰工作,已是難能可貴了,還要幫助營連長激勵士氣,使戰士們執行並達成反砲戰任務。他們內外兼顧,解答記者們的疑難問題,熟知每一位戰士的英勇事蹟並介紹給記者們。如果您對砲戰仍感興趣的話,不妨把當時金門、台灣兩地報紙查閱一下,他們大多是有功官兵或是無名英雄。

金西加砲部隊(600羣)有位政戰中尉梁季龍,政工幹校畢業,年紀輕,文雅俊秀,當營幹事,公餘喜歡寫作,文章練達。他把每一次較為激烈的砲戰經過和戰果,經常自動提供給報社,無形中鼓舞了金門部隊的士氣。他雖然沒有直接參加反砲戰的射擊操作,沒有立過赫赫的戰功,但他那生花之筆,紀錄了歷史事實,寫出了壯烈動人的故事,表現了優雅的文采。他那枝筆,無形中增強了反砲戰砲彈的威力。

梁季龍確曾對砲戰貢獻過不少心力,他紀錄過反砲戰部隊奮勇反擊的事績,他紀錄過戰士們在敵砲猛烈轟擊下的英勇行動,他也曾在敵砲下採訪過和寫過砲戰花絮,他寫過很多和砲戰有關的人與事,但卻沒有人寫他!連金西反砲戰部隊(600羣)的部隊長也曾為他抱屈。

七、「單打雙停」,最後一戰

民國470823~480107日的4個半月間,依據砲戰紀錄,很明顯的分作兩階段:

第一階段自0823~1005日共44天:

0823~0830日,每日,尤其是下午均有激烈砲戰。

0831~0907日,已沒有上週那麼激烈,0905~0907日三天澳頭區及廈門區敵砲未射擊我金西地區。

0908~1005日,中共藉口美艦護航運補金門,0908日起又對我全面砲擊。其火力重點,指向我灘頭、空投場、反砲戰陣地及機場,敵我展開空前激烈砲戰;金東、金西的155加砲反擊跑彈最多,被擊也最猛。

從敵砲兵部署概要與火力指向重點看來,東面圍頭區主火力指向我金東重砲及料羅灣以東海面;蓮河區火力重點指向料羅灣、金東北、金中北砲兵陣地及各空投場;澳頭區火力側射我金西重砲及中型砲;廈門區主火力、尤其是重砲指向金西反砲戰陣地,一部火力指向大二擔及小金門。

0908日敵砲射擊概況看來,敵各區砲兵部署已稍作調整,增加了若干中、重型砲,部署重點似在蓮河區,各區敵砲能同時開始射擊與同時停止射擊,這顯示出敵砲兵:

(一)有個統一指揮機構部隊掌握確實,指揮自如。

(二)通信靈活地區與地區間,指揮單位與部隊間,觀測所與砲陣地間,通信運用靈活。

(三)部隊訓練相當精良射擊迅速準確,能同時開始與停止。

(四)打停主動,射擊紀律良好。

敵砲兵統一指揮機構可能設在蓮河區(中共前線指揮所設在廈門紫雲岩),地點適中,指揮連絡方便,兵力轉用、火力調整較易。其主觀測所可能設在蓮河西部高地,瞰視大金門大部地區及料羅灣海面;以廈門雲頂岩為另一主觀測所,瞰視我金西、小金門地區及料羅灣西側海面。對我形成三面包圍。

1006日起停火:中共國防部長彭德懷宣佈停火一周,1013日又宣佈延長停火二周。

第二階段自民國471020日至480107日,共80天。

1020日,中共藉口美國國務卿杜勒斯訪台及美艦護航運補金門,又恢復全面砲擊。

1026日起,中共改為單日砲擊,雙日停火,就是所謂「單打雙停」。剛開始12天,雙日亦偶有砲擊;1102日以後,敵砲就執行的很徹底了。

民國480107日之戰,是全面的最激烈砲戰,也是最後一次砲戰。這天之後,中共砲兵對我金馬地區,在單日不固定的、不規則的射擊「砲宣彈」,一直延續到台灣海峽解禁之前。

中共對金門的砲擊,無論有無藉口,無論藉口為何,也無論是「單打雙停」,幾乎到了「為所欲為」的地步。無論中共能否收到多少效果,但實質上,國軍必須被動地遵守「中共的規定」,國軍很少破壞這種「無形的協定」。國軍這般追隨著敵人的行動而行動,不知是什麼原因?這是不是高度的「政治藝術」?不知道是誰說過:這決不是「指揮的藝術」!

老是「挨打不還手」,是不應採用的砲戰政策!郝柏村為了遮掩不敢反擊的恥辱,祇好藉口採取「沉默政策」。大金門砲兵則天天反擊,並以「挨打不還手」為恥辱!

在戰場上老是被動、挨打,又希望獲得勝利,除非敵方指揮官庸懦低能、不顧大局,否則不可能打敗他。

高級長官如真有「旺盛的企圖心」,則中共打我的灘頭、機場,我就打他的廈門火車站、集美橋(站)、廈門水道;他打我的太武山區、新頭碼頭、南山村、舊金城,我就打他的廈門市,打他的鼓浪嶼;他打大二擔,我就打他的角嶼、大嶝、小磴、青嶼、浯嶼。我們公開宣傳、公開警告,說到做到,很可能爭回若干主動。砲戰一開始,金門砲兵就有這種報復力量,尤其在1006日停火以後,各輕、中型砲、重砲、都已陸續運抵金門,進入陣地:火砲門數可能沒有中共那麼多,但部隊訓練程度與火力強度,決不遜於中共砲兵。何況美軍除原有協防的第7艦隊外,自地中海將美軍第6艦隊的一半艦艇調來加強台灣海峽的巡弋了;我們不是希望美軍捲入砲戰嗎?為什麼不設法擴大砲戰、引發美海空軍與中共直接衝突呢?可惜的是,胡璉將軍離職之後,就無人有此雄圖了。

民國480103日又是一場相當激烈的砲戰,聽人說:「中共廣播,說國軍砲兵射擊他的村莊,他們要報復,要懲罰蔣軍砲兵」。金門砲兵於是百般檢點,嚴陣以待。然而敵砲摧毀了大小金門多少村莊!?我們的宣傳機構為什麼噤不作聲!?

金門的「正氣中華日報」刊載了張(國英)軍長兼副司令官的談話(概要):「我已有萬全準備,敵如敢蠢動,將予以痛擊」。

當時有人覺得這樣做實在太被動了,這時候的張副司令官炙手可熱,是劉司令官的股肱,和胡璉時代大不相同了。既然有了權,也有了力,為什麼不採取主動呢?為什麼要等到敵砲彈打到金門來了,才准許國軍砲兵反擊。為什麼不在0105~0107日敵砲射擊我之前,令我砲兵選定若干重要目標先予以摧毀呢!?

民國480107日是全面砲戰,又是最激烈的一場大戰。這一天打完了,金門砲戰就告一段落了,是金門砲戰的最後一次砲戰,而成為歷史了。

看郝柏村的「砲戰」日記,第一階段郝沒反擊過幾次。第二階段開始時,小金門砲兵射擊過2次,就「封起來」不打了,等於沒有參加第二階段的砲戰。令人不解的是:郝柏村當了參謀總長之後,國防部有關單位將錯就錯所有砲戰史實,多偏重第一階段;第二階段幾乎「不予紀錄」,為什麼?就連不久前國防部史編局與台灣省文獻委員會合編的「823戰役文獻專輯」,也很少看到砲戰第二階段史料,亦未見說明原因;希望這不是為郝柏村個人遮掩其「不敢參加大金門砲兵的反砲戰」所作「篩選」的結果。

筆者強調並提醒有關人員:砲戰第二階段80天,每隔1天就有砲戰。敵我均有增援,部署也已調整,砲數多了,口徑大了,砲戰激烈程度較之第一階段常有過之,同樣有傷亡,同樣有損失,同樣有戰果。

第二階段的郝日記,祇有挨打,祇有為挨打、不敢打作辯護,祇有扭曲事實為他的「沉默政策」作不實不當的詭辯,證實郝在砲戰戰場上沒有對敵採取過至當的行動;郝當然不會記述大金門砲兵的作戰了。

為使參戰人員所作的努力不致白費,所流的血汗不致白流,使曾貢獻生命的戰友們不致白白犧牲,敬謹呼籲當年大小金門參戰人員,尤其是金砲部人員,提供資料給國防部,並請史編局再與省文獻會合作,訪談第二階段參加砲戰人員,充實砲戰史料,使有完整的砲戰戰史留存。

八、師砲兵接替600羣的反砲戰任務

民國480107日打完最後一次激烈的砲戰之後,歷經4個半月的金門砲戰,算是結束了,砲兵600羣準備輪調回台灣了。

戰地部隊輪調,是個維持士氣的好政策;早在左傳裏就記載著春秋時代齊襄公的「瓜代」典故,以後戌邊部隊常見仿行。

砲兵600羣輪調回台,戰士們都很高興;不過,奉命將金西反砲戰部隊的指揮權,交由金西師砲指部,不免有些意見:

(一)金西師砲指部的本任務,是以火力支援金西地區的防衛作戰;600羣的主任務是反砲戰,現將這項任務交由金西師砲指部負責,是既攻又防、既防又攻,是否能完滿兼顧,令人關切。

(二)所指揮的部隊過多,超出該部的幕僚能力這不是說該部幕僚人員能力不足,而是指該部任務過於繁重而複雜,現有人員恐不足以肆應。

(三)超出該部的通信能力 ― 600羣的通信人員健全,有、無線電器材多而雜,需另設通信所,師砲指部人員恐難負荷。

(四)射擊指揮所分合問題師砲指部FDC與羣FDC,如合併在一起,則人員、器材、射擊圖桌等,現有指揮所均無法容納,倘暫時各依其舊,則砲指部人員必須分割,平時已感不便,一旦有警,恐有顧此失彼之虞。

(五)金西反砲戰部隊既歸師砲指部指揮,亦即應歸該師師長指揮,此時,金砲部與師部的關係,是協調關係?是指揮關係?兩皆不便,責任很難劃分清楚。

砲兵600羣離開金門後,筆者對於金西師砲指部的指揮官及其幕僚人員十分敬佩,這真是「為人之所不能為」。

當民國480107日砲戰結束之後,600羣有輪調消息時,羣指揮官曾向長官作過口頭建議:

(一)在駐台國軍單位中,抽調冗員員額,成立2~3個砲兵羣指揮部,專作輪調與訓練之用。

(二)金東地區亦設立一砲兵羣指揮部,以指揮金東反砲戰部隊。

(三)如一時確無員額可資抽調時,則以預備師或輕裝師砲指部,與金門砲兵羣輪調。

不知為什麼,一直等到4月底,600羣要回台灣了,才奉命把金西反砲戰部隊的指揮權交由金西師砲指部指揮。

又不知為什麼,在金門的美軍顧問曾經詢問金防部:「砲兵600羣為什麼要撤離金門?最好叫它儘快回來」。因此到了民國48年底,600羣奉命與第51師砲指部番號對調砲兵600羣成為第51師砲指部,原第51師砲指部改稱砲兵600羣(於民國49年初去金西執行反砲戰任務)。

到了民國58年夏,原羣指揮官奉命去金門參觀時,金東地區已經有了一個臨時編組的砲兵羣指揮部,其指揮官是由軍砲指部的副指揮官兼任,抽調少數最必要的幕僚協助他;這個指揮官可能是很難當的,因為「責重權小」呀!

九、砲兵600羣真的祇有罪過嗎

砲兵600羣是由第7軍(原18軍)軍砲兵於民國450401日改編成立,直隸陸軍總部,配屬第2軍團,11月接收美援裝備155加砲,在台南市三分子營房,經13週嚴格訓練後,於民國460406日開抵金門,配屬金防部,執行反砲戰任務,主力部署在金西地區;另有軍砲兵二個營歸羣指揮。民國47年砲戰中期以後,凡進入金西地區的155加、8吋榴、240榴部隊,均歸羣指揮。民國480430日輪調返台(金西反砲戰部隊奉命交由金西師砲指部指揮,是個錯誤的決定)。羣部配屬第3軍,各營分別撥配第23軍軍砲兵。在金門砲戰中用血汗、血淚換來的實戰經驗,無人過問,藏在檔案室。聽說先後自金輪調返台的砲戰部隊,有少數下級幹部和士官,眼見看著別人自稱「砲戰有功」,升官的、發財的、調訓的、有的既升官又發財;看不慣,且遭受不平的待遇,有些人大發牢騷、或酗酒鬧事、甚至患了精神分裂症。

民國486月中旬,陸軍總司令彭(孟緝)上將召見羣指揮官,詢問部隊和個人概況。彭問曾否在砲一旅幹過(彭曾當過砲一旅旅長)?乃據實報告:「在老砲二旅當過連長,在新砲二旅當過參謀」。說完,把砲兵600羣「金門砲戰回憶錄」呈給他,彭連說「好」!「好」!彭對600羣很清楚,因而沒有提出額外要求,以後就沒有下文了。

羣部先在中壢雙連坡,和第3軍軍砲兵同住一個營房,像是作客。不久,移駐新店溪畔營房,人員少、經費少、汽油少,幾乎維持不下去,士氣雖然低落,幸未發生特殊事故。戰士們早看朝霞,暮游碧水,與砲遠隔,幹部自尋出路,調的調、退的退(自謀生活),逐漸星散;一個有戰鬥力的部隊,很快就解體了。

有一天,羣指揮官正準備由辦公室去中山室主持黨的委員會時,突然聽見直昇機飛臨的聲音,政戰主任張賢匆匆來說:「郭師雄(陸總黨部)派委員來指導」。尚未趕到操場,直昇機已經降落,郝柏村委員已出現在面前。心想:有這樣的政戰主任,會倒霉倒到底的!倘若早幾分鐘來說一聲,也來得及迎接上級指導員呀;這樣如此「失禮」,尷尬極了!尤其是郝柏村這種人,不大懂恕道,得罪不得,他定以為不受尊敬,而睚眦必報,吃虧是必然的。郝致詞時未說明來的目的(後來才知道:郝家住新店,藉口督導黨務,申請個直昇機,好早點回家罷了),沒有指導什麼,只是聽取各委員的報告;郝看到600羣這種現象,他心中作何感想?誰也沒說什麼;總覺得砲兵600羣是國家的部隊,是勁旅?是殘軍?不是因為上級領導人私人好惡關係而認定,好的部隊是國家的,不好的部隊也是國家的;祇希望建立制度、不整人、不被整,視國家需要而定其存廢。羣指揮官早就有了這種理念,因此不吹拍、不送禮、不請客、不談砲戰、不寫黑函、不唱反調、當言則言、該做就做,雖然奉公守法、負責盡職,但竟被「冷藏」了10年(羣指揮官於823砲戰結束逾10年後始晉升少將,且晉升與砲戰建有戰功、領有勳章無關;另國防部從未正式邀請羣指揮官出席參與歷次823砲戰紀念大會,令人懷疑為國犧牲、拋頭顱、灑熱血、與敵拚戰均毫無意義可言,與中共對紅軍老戰友之尊崇相較:差多,真不知爾後還有誰願【含笑】為國效命?)。對於高階人員或明或暗的鬥爭作風和官場習氣,逐漸看清楚了、領會到了。當年參加抗日救國,實行三民主義的熱潮,已隨歲月而消磨了。不為個人打算的傻勁,被迫收斂了;雖沒有採取消極行動,但也有了退伍念頭。不容諱言,這是一部分長官和當權者私心太重,從不為他人設想所種下的惡果。

民國53年夏,羣指揮官在虎軍師服務,奉派參加羅友倫中將主持的陸軍作戰研究發展司令部的研究工作,和李瓊將軍同一組。李將軍曾任彭總司令的助理,彭升參謀總長後,劉安祺、羅烈、高魁元上將先後繼任陸軍總司令,李將軍調為研究員。李曾有兩次向羣指揮官提過砲戰的事:「砲兵600羣呈給彭總司令的『金門砲戰回憶錄』,我詳細的審閱過,確信某某(郝柏村)的回憶錄,大部分是抄襲該羣的(在朝有人好做官,郝曾任顧祝同上將的侍從官,且郝的岳父是前國防部長郭寄嶠上將之親兄弟,否則郝如何取得砲兵600羣之『金門砲戰回憶錄』並抄襲之?)」。李當總司令助理時,不知有無提出意見?現在也沒指示該怎麼辦;羣指揮官乃淡淡的說:「成功不必在我,由他們去當大官吧」!

有些人曾經表示過意見:600羣是由老18軍編成的;蔣經國、劉安祺協力把胡璉鬥倒了,600羣就該散了。可是羣指揮官和一部分幹部,尤其是充員兵,根本就不是18軍的老人,也要遭受「池魚之殃」,成為「代罪羔羊」嗎!?有心建設國家軍隊的人,怎忍心摧殘國家的軍隊!?誰信!?

那時節,任你有最堅強的黨性、廉潔守分的品德、公而忘私的情操,完整的學經歷、赫赫的戰績和優、甲等的考績,水平以上的本職能力,能表達意見的文筆,實幹苦幹的作風,這一切一切,都比不上迎合上意而中聽的三幾句話,也比不上庸碌而聽話的人員。

這不是無的放矢,而是許許多多真人實事的辛酸寫照,聽得多了,看得多了。過去,在大陸上多少人和敵人拚來拚去,從北伐、抗日拚到戡亂,從東北拚到華中、華南,功績有了,勳獎有了;來到台灣,不用打仗了,無敵人可拚,即使曾經奉頒過青天白日勳章的人,也被遺忘了(請參閱周之道著「金門烽火」參、十八:青天白日勳章的價值【砲兵600691營副營長劉劍虹少校,任黃伯韜兵團警衛營排長時,曾參加碾莊防衛戰,奉頒青天白日勳章乙座】)。幸運的文武官員,以簡任或少將終老;老而無親無故又無助的,住進榮家或養老院,寂寞晚年,老兵有淚!

十、三位金門司令官各有一套

胡璉的18軍,劉玉章的52軍、劉安祺的50軍,筆者和他們都沒有淵源,也談不上恩怨,不必吹捧護短,或無的放矢。有些是聽來的評論,有些純是個人觀點,只是就事立論。

筆者先在大金門服務2年又25天,後在小金門(烈嶼)服務2年,經過4任司令官(第4任為王多年)。劉玉章約4個月,民國466月底離職。胡璉約12個半月(包括砲戰期間50餘天)。劉安祺於471101日到職,6個月後,筆者輪調回台了。以後再去小金門服務2年,則是在劉安祺和王多年麾下。

依個人的接觸與觀察:

劉玉章嚴而不暴、果斷,是個戰場指揮官,可以獨當一面、有擔當,52軍官兵對他很是信服。他當了警備總司令,後來升了陸軍一級上將。

他在警總任內,似未全力經營海防在台灣地圖上看來,海防班哨密密麻麻,但海防有如雞蛋殼,私梟一衝就破。那時國防部對於陸與海的責任未明確劃分,班哨間火力不能互相支援,碉堡設計大多不能適應戰鬥要求,沒有無線電信,一旦有警,下級幹部將不知如何達成任務。                                                                                                                                                                                                                                                                                                                                                                             

在國防部看來,間接配備,自有優點,自然也有缺點;但在熟悉海防狀況的人看來,連消息都不容易報上去,又怎能迅速制海制陸呢!?從私梟和大陸偷渡客那麼容易上岸看來,過去國防預算那麼多,實在是分配不當!現在國防部有了一番新氣象,想已有所改進。

當時有人說:「警總的劉玉章,已經不是金門的劉玉章了」!他為什麼不願意盡心盡力把海防強固起來?是值得後人探索的。

胡璉帶兵、練兵、用兵都有一套;在戰地,地方建設與軍事工程併進,他是個邊疆大吏的幹才,是個文武兼資的國家棟梁。民國466月下旬,劉玉章離職前,在金門縣軍民動員月會裏,說他自己任滿要調離金門了,「來接任的司令官,是金門老百姓最喜歡的胡璉將軍」,這應是由衷之言。筆者曾經請教過幾位「老金門」,依據他們的意見和個人觀察,綜合兩個要點:

(一)劉玉章著重軍事,著眼作戰措施,對於戰地民政,難免有所忽

      略。

(二)胡璉軍事與政治並重,眼光深遠。軍務之餘,兼顧戰地民生。

「金門人」心裏有一句話:「沒有胡璉的德政,金門那有今天這般風光」!後來的人想掠奪這種「德政」,據為己攻,恐怕是不自量「德」。

筆者沒有受過胡璉的栽培提拔,但心儀其人:

(一)金防部每月召開作戰會報,團級以上及獨立單位主官參加。大家覺得胡對防衛作戰,有正確的指導方針,有可行的作戰計畫,有各種狀況的明確裁示:一旦敵人登陸了、空降了,金東如何?金中如何?金南如何?金西如何?小金門又如何?都各有一套;萬一敵人全面登陸空降了,各地區、各軍種又如何協力、阻止並殲滅敵人;預備隊使用的時機、地點等,都有扼要簡明的規畫。許多人覺得像是在三軍大學的教室裏,聽名教官講課般而津津有味,對防衛作戰信心倍增。郝柏村1126日日記:「上級似乎迄未見有明確的政策指示」,應是指劉安祺1101日到職以後的事。

(二)在用人方面,重視敢打仗而又能打仗的人。

(三)叮囑各將官選用隨從參謀,要慎重而嚴格,不要因為隨從參謀不檢點而影響了你的聲譽,甚至你的前途。

(四)重視幹部教育,發給團級以上很多善本書,如貞觀政要、讀史兵略、王陽明傳習錄,使輪流提出心得報告;軍事、政經、歷史人物,常有專題研討;他所作的指導,頗有見地。

直到現在,還常常聽見有人在談論:

(一)如用胡璉來當陸軍總司令,陸軍可能更進步。

(二)如用胡璉來當參謀總長,台灣的空防和海防,定較現在強固得多。

(三)如用胡璉來當行政院長,台灣可能比現在要好得多以金門那樣差的條件,他能建設成堅強堡壘,荒漠綠洲。以台灣這般優後的條件,當然可以建設成世界公園、人間淨土。

聽老18軍的人說:胡璉卸職從越南大使回台後,調為戰略顧問,跑去台大歷史研究所研究宋史。二級上將服役限齡到了,要退了;西班牙一個汽車廠要來台灣設廠,擬請胡璉擔任董事長,數次洽談,已有頭緒。老總統聽到了,立即召見胡璉,不許退伍,並升為陸軍一級上將。可能真有此事,因為胡璉確實是由戰略顧問升級的。

民國660622日胡璉死後,人們有一個共同的問題:「胡璉會造反嗎」?大家都予以否定。既然不造反,為什麼把他整得那麼慘使他屈就劉安祺下的陸軍副總司令好長一段時間(劉安祺是黃埔3期畢業,中將,後晉升上將;胡璉是黃埔4期畢業,上將),簡直是蹧塌中華民國的人才!難怪台灣今天這麼亂!

劉安祺較前二任氣魄稍遜,不夠明快。傳說他一到職,金防部的經費就少了很多(不可能吧?砲戰還未停止呢);是從那裏放出來的消息?沒有人敢查問。只是覺得這時候的金防部顯得小器多了,該用錢的地方無錢可用,比前任差得遠了。他很少講話,講得很慢,要聽明白他的指示,就要用心地多多聽講。聽說他是個深藏不露、「扮豬吃老虎」的人。

民國507月(?)劉安祺升任陸軍總司令,張國英調南部軍團司令,助手們替他倆部署人事。到了民國53年,50軍老人,凡曾當過(少校)連長的,都派去各師當營長,或暫當師部參謀,佔高階缺,一有營長出缺,立即調任。

當時的(國防部?)人事行政局長曾對某師韓師長說過:「劉安祺這條龍已成形了有了龍頭,有了龍身和骨幹,龍尾正快速地形成中;此時不斬,眼看他就要起雲雨而昇天了」。

聽說劉安祺當總司令時,常和老國代、老立委交往,祝壽、宴飲、打「高而富」球,準備競選下屆副總統。助手們放出空氣:「老總統總有死的一天」!結果呢?任何人都預料得到:他很快就失寵失勢了。像劉玉章、像胡璉被冷落的滋味,定也嚐得更難過!

當時陸軍人員有個共同的看法,而且公開談論:「劉安祺的陸軍總司令,是50軍的總司令、是老山東的總司令」。任你具有最優越的條件,只要你不是他的老部下,即使人事單位簽報了你,他批也不批就退回去,並對人事主管說:「我不認識他嘛,怎麼把他簽上來呢」?這是安徽趙某的不平遭遇;這樣一來,陸軍的優秀人才,只好等著限齡退伍了。

老總統建軍,建了幾十年;選將也選了幾十年;結果怎樣呢?大家幾乎都有共同的觀感:建來建去,都不是國家的軍隊,也不是國民黨的軍隊。選將,左選右選,選來選去,很少選用「將才」;真正肯犧牲小我、為國家、為建軍的,實在太少了。

人才到那裏去了?戰死了、憂鬱死了、投閒置散了、退了、跑了,剩下來的就不多了。而且做官的多,做事的人少;為私人的多,為國家的少。唯唯諾諾的,被認為是好幹部;諤諤諍諍的,真心想為國家做點事的,很難出頭。在這裏被稱作人才的人,當然也有缺點,不可能有三頭六臂,只是在一般條件較為健全之外,最重要的是:沒有為自己升官發財的「私心」,沒有為個人造就勢力的「野心」,為大多數人設想,為貧苦大眾打算,考慮任何一件事,總是把國家利益擺在前頭,把少數人利益列為次要。

當陸軍總司令的,只做一小部分人的總司令,陸軍怎會好得了!?建軍怎能建得成。

劉安祺當過三軍大學校長,當過革命實踐院副主任(主任張其昀),不知什麼時候調為戰略顧問?不知什麼時候升了陸軍一級上將?

十一、解決實際問題的忠厚長者

國防部俞大維部長,浙江人,是早年去德國研究彈道學的專家,抗戰末期當過軍政部兵工署署長:

(一)他有古代中國士大夫「獨善其身」與「兼善天下」的節操。

(二)他有近代知識分子救國救民的志趣。

(三)他實踐孫中山先生服務人羣的理念。

(四)他不參加任何政黨,也不搞流派。

(五)他對任何事情都是隨到隨辦,立即解決問題,因此他很少很少召集會議,更不集合幹部訓話。

(六)他沒當過國軍的班、排、連長,但他對於國軍基層的生活十分了解與同情。當年砲戰前後,如果不是他擔任國防部長解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問題,外島官兵的士氣不可能如此之高。

(七)他對每一位官兵都很好,所謂「一視同仁」是也;但他不會討好任何人,因為他不想造成私人勢力或偶像崇拜。這就是他胸懷坦蕩、風格高尚的地方,也是他能得到蔣家父子信任的主因,這是後來擔任國防部長的人無法望其項背的!

蔣經國當過國防部副部長一段時間,民國54年繼俞大維之後升任國防部長。當時國軍官兵對他寄望殷切,以為軍中積弊、困難問題,都會逐步解決;但經過半年、1年之後,老問題固然解決一部分,新的問題反而日漸增加,就有人表示失望而心灰意冷了!當時很多人暗地裏表示過看法:軍中的問題,連蔣經國當國防部長也解決不了,那喊了多年的「建設國家的軍隊」,真的要變成口號了。

蔣經國當國防部長的權力,比俞大維大多了。

俞大維當部長,是就人、就錢(編制、預算),針對實際問題去辦事,做好了一件事就解決了一個問題,全心全力在當部長,軍聞社用不著替他宣傳。

蔣經國當國防部長當然也想當好,但「志不在此」他把國防部長當作一項經歷,祇想養望,祇在確實控制軍隊;國防部長是他跳向行政院長的跳板。

蔣經國部長任內,在軍中的政工人員權力最大。

蔣經國的政工人員,多數和各級部隊長貌合神離,不肯心甘情願地做部隊長的幕僚,他們在公文書上與部隊長稱作「軍政主官」,僭號引起反感,又換湯不換藥的改作「軍政主官(主管)」;他們很少誠心誠意地幫助部隊長去把部隊搞好,他們祇是暗中監視部隊長的所作所為,他們只想控制部隊。

政工人員很少能和官兵打成一片。

政工人員很想把部隊的領導權拿過來,但不能以道德領導,更不能以學術領導,而以狐假虎威的權力來領導。他們「忠黨愛國」的表現,不比優秀的幹部們突出;他們多有「官氣」,即常常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習氣」,但他們也有一小部分人的行事作風堪作官兵們表率。

政工人員可以隨意控告部隊長,或向上級打小報告,即使檢舉不實,上級也會予以包庇,從沒聽過政工人員犯有「誣告罪」的!這就是縱容作惡了!軍中風氣固然好不了,社會風氣當然也會受到不良的影響。

政工人員要求部隊長實行人事、獎懲、經費、意見等四大公開,但政工本身的人事、獎懲、經費、意見等從不向部隊公開,祇做些表面功夫。

政工人員另有政工津貼、獎金,循政工系統撥發,部隊長無權過問。

這夠不夠格稱作「一軍兩制」?這不是部隊長不和政戰人員合作,而是政戰人員自立於體制之外。加以良莠不齊,忠奸難定,是與非之分不清,義與利之辨不嚴,怎能靠這些人來建軍建國。

政工制度有其時代需要,各級部隊長和一般官兵不會傻到去反對政工制度;他們所厭恨、鄙視的,是那批學不高、術不精、缺少人性、口中筆下「忠黨愛國」、「鞏固領導中心」的人!實際上,政工人員常常把戰友視作「敵人」,把好人變成「壞人」。他們常在製造問題而不自知;他們很少主動去面對問題並解決問題;高級人員常用金錢、用權力,用「特別」而事倍功半的方法,去幫忙解決某一私人問題,使他個人感恩戴德;然後擴大宣傳,示以「大公」,以收攬人心,以爭取愚夫婦的歌頌。這是「愚兵政策」,也是「愚民政策」,他們的領導作風自然而然地偏離了正道。

國軍官士兵讀過多少篇訓詞,聽過多少次訓話,您可曾讀過或聽過「不要貪財」、「不搞女人」的告誡?也許少之又少吧!不錯,父子倆曾經懲治過貪官污吏,但那些都是「國人皆曰『可殺』」之徒,不得不辦的案子。

蔣經國有沒有獎掖過清廉之士?他在某次講話裏,對潔身自愛的清廉之士的「廉潔作風」且表示過懷疑;這顯然是在鼓勵貪污,無意於澄清吏治,因之狡黠貪婪之輩,想盡辦法去弄錢,國外採購的回扣更不少拿;叫人把錢存在國外,並在國外置產。台灣同胞罵外省大官是「在台灣住旅館」,是「過客心態」,當然有不少是事實。

有人替蔣經國辯護:「經國先生不要錢」。這可能是他當了行政院長、當了國民黨主席、當了總統以後的事,因為中華民國的國庫等於是他的,祇要他說一句話,要多少就撥付多少,他個人當然不需要別的「小錢」了。

4050年代的「克難」時日裏,蔣經國如不要錢,不但政工幹校無法擴大、救國團辦不下去,戰地政務可能辦不成,恐怕連他自己「非洋煙不抽、非洋酒不喝」的習慣也得改了。

又有人說:「如果陳誠不被氣死,今天台灣的社會風氣決不致於壞到這般地步」!您認為有道理嗎?

蔣經國利用政工人員來控制軍隊,藉父勢以掌權,但因用人沒有用大才,以致不能建立起「國家的軍隊」,也沒有建立起典型的制度,這就是歷史的評價!

中華民國遷台後,政工人員在反共思想鬥爭中自有其不宜抹煞的貢獻,但他們都知道:蔣經國本來是個共產黨員,他們為什麼要死心塌地替他「火中取栗」!?這是他們引用任何哲學思想去解釋也不能自圓其說的!

他們真夠可憐的!

現在再來談談俞大維部長:

「解決實際問題的忠厚長者」,是當年駐守金門官兵對於國防部部長俞大維的尊稱;他是最深入基層、發掘問題、解決問題的好長官。

俞不越權、更不爭權,祇默默的為國家、為建軍而著力,一切都很有分寸。除非出國公幹,平均每月至少去大擔一次,回程到小金門看看。他祇督導後勤支援,對於部隊有關生活、娛樂、醫療問題,幾乎是有求必應。國防部人員及有關單位對部長交辦的事如尚未辦妥,部長辦公室人員或部長自己至少2~3天或每天問你一次;部長不會發脾氣罵人,但你必須把辦理經過有所解說;如果一時解決不了,部長還會指示你或和你商量解決辦法。因此部長交辦的事是效率最高的。

前線各級部隊長很想學俞部長的做事方法和為下級服務的精神;也有一些人口中說著「為下級服務」,但他的兩隻腳卻「往上級跑的多,往下級跑的少」,下級希望解決的問題,大官們大多「志不在此」!那種根深蒂固的官僚作風與做官之道,死也不肯改進!所謂「服務」,連說也懶得說。

最使人感動的,就是俞部長在大擔和小金門設置牙科醫療器材的經過了:民國50年前後,有一次部長到大擔去,一位士官牙病發作,痛苦不堪,半邊臉都腫了;當部長獲知前線沒有牙醫官、沒有牙醫器材後,一回到國防部,立即電話軍醫署向美國採購最新最實用的該項器材運到大擔去。部長看到牙醫官能夠為前線將士解除病痛時,才高興的表示了他的慈悲情懷:「牙痛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我一生為牙病所苦,我深知牙痛的難受!我希望後輩的人不要再受此苦,所以發願為官兵們解決一些問題」。這是多麼仁愛的心腸!因此,「解決實際問題的忠厚長者」,是當時國軍官兵們感戴部長、熱愛部長的真情流露!聽說後來接任的國防部長,這種「德政」就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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